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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部分民工生活現(xiàn)狀:不削皮的土豆 清水一煮就是午飯

        時間:2016-02-17 11:41:28|來源:新華網(wǎng)|點擊量:26792

          李大君在工地探訪農(nóng)民工

          2016年春節(jié)老何一家在四川老家

          建筑農(nóng)民工在工棚中

          在最近的8年里,李大君跟蹤和調(diào)研過百余起建筑農(nóng)民工討薪、工傷索賠等案子。夜宿過工地、露宿過街頭、去過工傷農(nóng)民工的老家、為了見上老板一面整夜守候;有過被相關(guān)職能部門踢來踢去“當(dāng)皮球”的經(jīng)歷,還遭遇過涉事工地的雇黑報復(fù)。但更多的時候,他說自己更像是一個傾聽者、陪伴者。

          “不知會用多少時間,我想為像我父親一樣的人,做點事情。”他說。

          在最近的8年里,李大君跟蹤和調(diào)研過百余起建筑農(nóng)民工討薪、工傷索賠等案子。夜宿過工地、露宿過街頭、去過工傷農(nóng)民工的老家、為了見上老板一面整夜守候;有過被相關(guān)職能部門踢來踢去“當(dāng)皮球”的經(jīng)歷,還遭遇過涉事工地的雇黑報復(fù)。但更多的時候,他說自己更像是一個傾聽者、陪伴者。

          “不知會用多少時間,我想為像我父親一樣的人,做點事情。”他說。

          李大君跟老何初次見面,是在一個由雞圈改建的工棚里。

          當(dāng)時,他剛來北京不久,在北大中國社會工作研究中心搞項目,常去北五環(huán)外一些建筑工地做探訪。有天晚上,李大君匆匆忙忙地趕末班車去,路過一間工棚。工棚的門板縫隙很大,他不經(jīng)意地瞥了一眼,瞧里邊坐了倆人,是他沒見過的兩個工人。李大君推門進(jìn)去,認(rèn)識了老何兄弟倆。

          那一陣兒,李大君結(jié)識了很多像老何這樣,在建筑工地打工的農(nóng)民工。他們的生存狀況和生活遭遇讓他震驚,也觸碰到了他內(nèi)心最柔軟的地方。

          2009年,李大君和伙伴們注冊成立了北京行在人間文化發(fā)展中心,主要服務(wù)對象,就是進(jìn)城務(wù)工群體中“勞動權(quán)益最難保障、生活條件最為艱苦、文化生活最為匱乏的建筑農(nóng)民工”。

          后來,他干脆把家也安在了北五環(huán)外的打工者聚集區(qū)。跟人合租一個小院,算上廁所一共5間平房。李大君住的屋十平方米,只能放下一張床,不見陽光,冬天燒蜂窩煤取暖,每月租金200塊。

          連同行都說他:你與這些服務(wù)對象吃住在一起,多痛苦。

          “沒有呵。”李大君笑嘻嘻地說。“吃完晚飯,串串門,聊聊天,我覺得挺好!”作為一個社會工作者,他覺得跟老何他們交往,讓他整個人更接地氣,對社會更有敏感度。

          一

          李大君是個80后,生于1981年,大學(xué)讀的是社會工作專業(yè)。

          畢業(yè)后,他曾在一個貧困的彝族小村子待了3年,還在昆明的一個建筑工地打過3個月的工。但來北京工作后,跑工地、見工人,一開始怎么也找不到感覺。“雖然從不偷懶,但也沒激情。”直到有一天碰著一件事,刺痛了他,人像是被激活了。

          那是在一個高檔樓盤工地,57歲的農(nóng)民工老潘,在連續(xù)35天,每天不低于11個小時的高強度勞作后,猝死在工地地下室的宿舍里。

          一起干活的工友告訴李大君他們,老潘是干雜工的。分給他一塊大石頭,用四個拳頭大的鐵錘,一點點砸碎。一天必須砸完,不然這天就沒工錢。“到了下午,他說心口疼得厲害,但硬是撐到把一天的活兒做完?;貋黼y受得沒吃飯,就直接去床上躺著。因為沒錢看病,想著睡一覺也許就好了。”

          深入探訪后,李大君看到了工人們的生活現(xiàn)狀:不削皮的土豆,用清水一煮就是午飯,連基本的熱水都沒有。糟糕的宿舍環(huán)境里,只有36伏低壓電,也沒辦法燒水。在這個乍暖還寒的春天里,工人吃、喝、洗、涮都得用冷水。

          “工人干了活,卻拿不到工錢。老板用自制的飯票代替工資發(fā)給工人,工人拿著老板發(fā)給的飯票,去老板娘開的食堂買飯,去老板娘開的小賣部里買煙、買酒。而這些商品的價格,往往高出市面價格一倍。”

          “病危的老潘,能用飯票去工地外的醫(yī)院看病嗎?打工出來時,從家里帶了200元錢,買火車票花去一百多,到他死時,身上只剩下一塊五毛錢。”

          “我就想起了我爸,想起了1994年,我們家那個慘淡的春節(jié)。”

          李大君是在河北農(nóng)村長大的,小時候,父親就在北京的建筑工地打工。那年臘月,村里一起去北京打工的人,見工錢不好要,開始陸陸續(xù)續(xù)返鄉(xiāng)。那時欠薪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,但討薪還不知找哪個部門。“老板愣說自己沒錢,拿不到工錢的工人,在最后離開工地時,把能順走的東西都順走,以此做補償并化解內(nèi)心的憤恨。”

          但父親遲遲不歸。

          “聽回來的人講,我爸打工的工地上的人幾乎走光了,就剩我爸一個人。工棚沒有暖氣,食堂也?;鹆耍习暹B個零花錢都不給。他們說我爸即便凍不死,也得餓死。”

          “奶奶和媽媽每天都很焦慮。”因為沒電話,連個通信地址都沒有,她們只能干著急。“那時,我開始非常想我爸,或者說,我第一次開始想念他。”

          一向被村里人認(rèn)為憨傻、實在、不善言辭的父親,在13歲的李大君眼里,卻是一個嚴(yán)厲的人。“眼睛一瞪很嚇人,而且愛喝酒,酒后脾氣暴躁。所以,我一直跟他很疏遠(yuǎn)。”

          “但是,這一次,我卻非常非常想他。”

          快期末考試了,每天放學(xué)回家吃過晚飯,小伙伴們就開始拿著蠟燭,打著手電筒或是提個燈籠,到村小學(xué)補習(xí)功課。“我總是踏實不下來,腦子很容易溜號,開始想他在北京怎么熬過寒冬……”

          終于,臘月廿八夜里,父親一身寒氣地回家了。

          除了一件油黑發(fā)亮的棉大衣和一床油黑發(fā)亮的被子,父親給他帶來一件過年穿的新衣服——小得如同緊身衣一樣的淺綠色人造革夾克。離家已經(jīng)一年了,他不知道兒子已經(jīng)長大了很多。除此之外,他身無分文。

          “后來聽奶奶講,等到最后,老板只給了我爸一點過年費。買了回家的車票,只剩50多塊錢。臨上火車,他在北京站旁邊的服裝店,用這些錢給我買了這件衣服。”

          多年過去了,李大君說自己很遺憾,從未跟父親好好地聊過,問問他當(dāng)年在北京打工時吃得咋樣,住得咋樣,老板是什么樣的人,干活累不累,都遇過啥事。“我只知道他是砌磚的,活很重,所以落下腰椎病。厲害的時候人都起不來,動了一次大手術(shù),現(xiàn)在基本不能干活了。”

          “干活拿錢,天經(jīng)地義!但作為最底層的建筑農(nóng)民工,連這最底線的尊嚴(yán)都沒有。”李大君的聲音急促起來。

          很快,他的語氣就緩和了,“嘿嘿”地笑道:“咱不是憤青,發(fā)現(xiàn)了社會問題,不會光罵娘。我是積極的建設(shè)者,批評它是為了改進(jìn)它,做我能做、可以做的事。”

          在最近的8年里,李大君跟蹤和調(diào)研過百余起建筑農(nóng)民工討薪、工傷索賠等案子。夜宿過工地,露宿過街頭,去過工傷農(nóng)民工的老家,為了見上老板一面整夜守候,有過被相關(guān)職能部門踢來踢去“當(dāng)皮球”的經(jīng)歷,還遭遇過涉事工地的雇黑報復(fù)。但更多的時候,他說自己更像是一個傾聽者、陪伴者。

          “不知會用多少時間,我想為像我父親一樣的人,做點事情。”他說。

          二

          頭一回見老何,李大君跟他只聊了幾句,“咦——,我就感覺,他跟其他工人不太一樣。工地的總包、分包啊這些勞務(wù)關(guān)系,別人都稀里糊涂的,但他門兒清。”因為急著趕末班車,那天只聊了十來分鐘。又接觸了兩回,李大君決定對老何做一次深度訪談。

          連著訪談了三個晚上,就在路燈底下。老何晚上8點下班,談到夜里12點回去,早上五六點又去干活。當(dāng)時他46歲,正值壯年。老何上過高中,有一定的表達(dá)能力。他把自己這半輩子,從頭到尾講了一遍。老何不到20歲就開始外出打工,哪里有活兒就去哪里。

          有一年,他在廣東惠陽一個建筑工地找了個活,是干風(fēng)鉆的。“工資好高啊,是我在長春做建筑時工資的4倍。”鉆機開動后,四周灰塵彌漫,旁邊人的面目都看不大清。“一天下來,鼻子里、嘴里、耳朵里都是灰塵。”第一天干完后,老何就給自己弄了個口罩戴上,但一塊干活的風(fēng)鉆工,沒有一個人戴。

          “他們還笑話我戴個口罩,一個鄉(xiāng)下人跑城里裝文明來了。但我總覺得還是戴著心里踏實一些。”誰也沒料到,十多年后,老何身邊這些身強力壯的工友,很多人患了一種高死亡率的職業(yè)病——塵肺病。

          在建筑工地打工,生活艱苦,常年風(fēng)吹日曬,人看上去皮糙肉厚的??梢坏┥钊虢涣骱?,李大君感覺他們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粗粗拉拉的,也有很細(xì)膩的情感。“在他們粗糙的外表下,藏著一顆柔軟的心。”常年離家在外的老何,一談起親人,整個人都變了。他綿柔似水地說起第一次跟兒子分開再見時的情景,聽得李大君眼淚都快出來了。

          老何的家,在四川閬中大山深處一個叫何家灣的小山村里。兒子一歲多,兩口子就下狠心:斷奶、出門打工。

          再回鄉(xiāng)時,已是兩年后。

          “窮怕了,就為了多掙點錢,狠心連續(xù)在外打了兩年工才回。”老何說。那年臘月初,夫妻倆就從北京動身。“走前,孩子問啥時候到擋墻埡合兒(下車地名),他們好在那兒接我倆。從北京回老家,一路要轉(zhuǎn)三四次車。到了擋墻埡合兒,還得走很遠(yuǎn)一段山路,所以我就沒告訴他確切的時間,只說到了地方再打電話。”

          下車時,是下午3點多,走了一段山路,快要翻過一道山梁時,老何才給家里打電話。“我們登上山梁,就看見一個背著背簍的小孩朝我倆跑過來,我父親在他后面遠(yuǎn)遠(yuǎn)地跟著,大聲招呼那小孩:慢點兒跑,別摔倒了。”

          老何媳婦見狀,扔掉行李朝小孩飛奔過去。等老何撿起行李時,她已經(jīng)抱住了那個背著背簍的小孩。“我父親見他們抱作一團(tuán),也停下了腳步。那一會兒,周圍好像都凝固了。”

          望著眼前的老父親和小兒子,老何鼻子酸酸的,喉嚨像被堵住了。好一陣才挪到他們跟前,問那個不知所措,想掙脫的小男孩:“你是何小龍嗎?”

          孩子仔細(xì)把他倆看了又看,才肯定地點點頭。然后,指著老何的父親說:“那個是我爺爺,我婆婆在家里給我爸爸和我媽媽煮飯呢!”當(dāng)孩子的“我爸爸”、“我媽媽”叫出口時,老何的媳婦已經(jīng)淚流不止,孩子已認(rèn)不得自己的父母了。

          老何兩口子一邊一個,拉著孩子的手往家走。孩子很不情愿,也很懷疑,不時扭頭看后面跟著的爺爺。老何這才注意到父親老了很多,老眼噙滿淚水。父親抽噎著只說出了一句話“這幾天,車不太好趕”,就開始幫他們拎行李。

          后來,李大君陸陸續(xù)續(xù)地整理出一份老何的“打工史”,差不多有7萬字。“他很有代表性,大部分建筑農(nóng)民工,都是像老何這樣一路走過來的。”

          三

          其實,老何第一眼見到李大君時,并不信任他。“戴個眼鏡,細(xì)皮嫩肉的,穿得干干凈凈,一看就不是在工地干活的,是老板手下的人吧。”

          因為石二東,老何才轉(zhuǎn)變。

          石二東跟老何同在一個工地打工,因為高空作業(yè)墜落,導(dǎo)致腰骨斷裂。傷還沒好,老板就不讓他再住工棚,工地也不給飯吃,石二東被趕出了大門。

          老何講,那會兒剛過完年,天很冷,晚上還下起雨。“夜里,能聽見石二東敲大門的聲音,咚咚咚,一下一下的,央求著開門,我們都覺得他很可憐。”

          “是大君和那些大學(xué)生志愿者,幫助了石二東。給他送衣服、送吃的,給點錢,買零食,還陪他走法律程序。我感覺大君他們,跟石二東的關(guān)系很單純,交往時像親兄弟,不像是跑來忽悠我們的,這才相信他們。”

          再聽李大君講法律知識啥的,老何也能聽進(jìn)去了。像《勞動法》,兩兄弟一條條讀完,再結(jié)合遇到的事情一起討論。

          “人明明是在工地受的傷,為什么就不認(rèn)賬?有時為什么越是狡詐的人,過得反倒好呢?”老何想不明白。那一年,工地接連出了好幾起安全事故。為這,老板專門從四川請了風(fēng)水先生,殺雞、灑血、祭鬼。前后花了十幾萬,卻不愿花錢加強安全防護(hù)措施,更沒給工傷工人一分錢賠償。

          李大君告訴老何他們,80%工傷維權(quán)的官司,都卡在勞務(wù)關(guān)系認(rèn)定上,因為老板根本不跟工人簽勞動合同。經(jīng)過石二東這件事,老何有了自我保護(hù)意識,知道了勞動合同的重要性,再在工地干活更加小心注意。可是打工多年,有經(jīng)驗、有技術(shù)的老何,注意來、注意去,還是攤上了事。

          老何兄弟倆承包了一棟兩層樓的墻模。由于工期緊,哥倆玩命地干,把行李搬到作業(yè)現(xiàn)場,連食堂都不去,最多時,連續(xù)干了28個小時。

          老板還是不跟工人簽合同,這次老何長了心眼。為了以防萬一,干活時留下了記號:在塑料標(biāo)簽上,寫上日期、姓名,然后綁在鋼筋上,再打進(jìn)混凝土里。每層樓、每個單元,都放幾處地方,然后在小本子上把位置記好。

          果然,完活后,老板變卦了。本來一個工是120塊錢,現(xiàn)在只給100塊。而且要等幾個月后,年底再結(jié)。找來找去,到最后老板竟然說不認(rèn)得老何兄弟倆。

          “忍了這么多年了,我遇到過好老板嗎?”躺在工棚里,老何說自己腦袋里像放電影一樣,他想起了石二東,還想起15年前,一塊兒在長春工地打工、受傷致殘的堂哥。“15年了,農(nóng)民工的地位提高了多少?要是再過15年,自己可能干不動了,可兒子正是打工的好年齡啊,難道他還要過像我一樣的生活嗎?”

          “法律就像是國家鑄的一口大鐘,你不去敲它,它就永遠(yuǎn)不會響。”兄弟倆決定這次不忍了,要跟公司干一仗,用法律維權(quán)。

          那一年,他跑了很多地方,農(nóng)民工法律援助站、勞動監(jiān)察大隊、職工幫扶中心等等。

          老何講:“有些部門,我去了人家根本不理我??墒?,只要有戴眼鏡的人陪我一塊兒去,態(tài)度就大不一樣了。”歷時一年零四個月,兄弟倆才從執(zhí)行庭法官手里,接過七萬七千元的支票。

          一直關(guān)注老何案子的李大君,這樣點評道:“這起看似普通的官司,被業(yè)內(nèi)解讀為建筑農(nóng)民工‘追討勞動合同第一案’。”但在工友眼里,老何能贏這場官司,只不過是他運氣好。

          “老何確實運氣好!”連李大君也承認(rèn)。“他是我這些年結(jié)識的工友中,最幸運的一個了。他打工30多年,一路走到現(xiàn)在,人還能這么完完整整的,真的很幸運,但他老婆就沒他幸運了。”

          “她在河北工地受傷后,我們幫忙聯(lián)系北京醫(yī)院時,她人基本上癱瘓了。”

          四

          經(jīng)一個當(dāng)小包工頭的老鄉(xiāng)介紹,老何夫妻倆,去了張家口下邊的一個縣打工。

          工地為了趕進(jìn)度,讓兩組工人交叉作業(yè)。老何兩口子干的是綁扎鋼筋的活,他倆一邊一個站在操作平臺上。老何手伸在鋼筋籠里綁,妻子在另一邊扎,突然平臺塌了。老何被懸掛在鋼籠上,妻子一下子摔出去,掉在一堆鋼模上。

          “看上去,我老婆摔得還不算重,身上20多處皮肉擦傷,頭上幾個大包。但是一動她,就‘哎喲哎喲’地喊痛,不知里邊傷了哪兒。”

          去醫(yī)院拍了片子,醫(yī)生說斷了三根肋骨,要是住院開刀,好得快。但老板怕花錢,把人又拉回了工地。

          “她疼得走不了路,我上去抱她,一抱人就疼得受不了。挨到下午,她一個勁兒喊疼,臉都紫了,人直哆嗦。我問她能不能忍,她搖頭。”

          “想送她去醫(yī)院,找老板要錢,不給。小包工頭是我老鄉(xiāng),給了幾百塊錢,我們才去了醫(yī)院。”

          沒住兩天,公司怕花錢,又哄他們回了工地。“別說給煮骨頭湯了,連原先的床鋪都被人占了,只好在一個角落里打地鋪。”一周后,老何妻子全身浮腫,他找到公司,堅持送人去醫(yī)院。到了縣醫(yī)院一檢查,醫(yī)生說病人體內(nèi)已形成靜脈血栓,得趕緊去上一級醫(yī)院搶救。

          轉(zhuǎn)到張家口一家部隊醫(yī)院,“醫(yī)生說我,你膽子太大了,怎么現(xiàn)在才把人送來。幾個醫(yī)生一會診決定馬上手術(shù)。上了手術(shù)臺,一打開,治不了。血栓從腳上,長到大腿,再有幾公分,就到腎了。要是到腎,人就完了。”

          “醫(yī)生說得立馬去北京的醫(yī)院,打開的傷口,也不給縫了,先貼上膠布。可是轉(zhuǎn)到北京,我沒錢呵!”那個主治軍醫(yī),跟老何要了電話,把公司老板罵了一頓,告訴他,如果不抓緊,人有生命危險。“公司害怕了,讓醫(yī)院趕緊準(zhǔn)備救護(hù)車,他們馬上送錢來。”

          救護(hù)車鳴叫著,拉著老何兩口子,連夜抵達(dá)北京。好不容易掛上號,醫(yī)生一看說得馬上住院。

          每天除了輸液通栓,老何晝夜不停地在妻子腿上、身上按摩、揉搓。“醫(yī)生說了,現(xiàn)在只能死馬當(dāng)成活馬醫(yī),就看她的造化了。”輸了7天液,病情竟然好轉(zhuǎn)了,又住了半個月的院,醫(yī)生說可以回家了,但需要長期服藥治療。

          老何的妻子回了老家,從此不能外出打工。作為妻子的代理人,老何又開打起這輩子的第二場官司,替老婆討工傷賠償。

          這場官司,打得比老何想像的艱難和漫長。

          “我給他算了一下,至少跑了10萬里路。”李大君說。打官司期間,老何多次往返于四川老家、務(wù)工地與河北張家口之間。有次開庭時間趕在春節(jié)前,老何正在深圳忙著討薪,恰好那兩天拿錢。老何商量說,能不能緩兩三天再開?法院詢問了公司方,說不能等。

          連夜,老何買了高價機票,從深圳飛到北京,再轉(zhuǎn)車去張家口。開庭時,公司方根本沒來人。老何感覺自己被耍了,氣得咆哮起來。

          每次去張家口,都是老何一個人去,他說不敢去多人,那要花錢的。官司打到中院時,李大君陪他一起去了。“大君怕我一個人,到時候反應(yīng)不過來。”

          “我自己去,住20塊一晚的地下室,又潮又暗,基本沒人住。被子全丟在角落里,得自己上去扒拉出一床蓋。大君陪我去的那一次,住得稍微好點兒,40塊一宿。”盡管所有的法律程序都走完了,老何依舊拿不全該得的錢。申訴的路,看上去還是那么遙遙無期。

          沒有想到,勝利來得太突然。2015年,中國人民紀(jì)念抗戰(zhàn)勝利70周年“大閱兵”前兩天,老何突然接到一個來自河北的電話,法院讓他火速到達(dá)執(zhí)行庭,領(lǐng)取妻子工傷賠償?shù)奈部睢?/p>

          四年半啦,煎熬人的日子總算結(jié)束了。

          問起兩場維權(quán)官司打下來,人有啥感受時,正走在北京街頭的老何,突然在寒風(fēng)中劇烈地咳嗽起來。緩了好一陣兒,他才用四川話,說了兩句老家的順口溜:官司莫打賊莫做,不死也得脫層皮。

          五

          這些年,李大君曾對100多個建筑農(nóng)民工進(jìn)行過訪談。

          梳理他們的人生時,李大君發(fā)現(xiàn),時代的每一場變革,都會在他們身上留下烙??;社會的每一次變動,都會迅速波及到他們身上。“蝴蝶震動一下翅膀,他們立馬就躺槍了。”

          去年11月底,李大君轉(zhuǎn)了北京20來個建筑工地。“大部分都停工了,比往年提早。受經(jīng)濟下行的大環(huán)境影響,農(nóng)民工找活難、討薪難。”

          在幾百個認(rèn)識的建筑農(nóng)民工里,李大君隨機調(diào)查了40多人。2015年,他們中幾乎沒有一個人拿到工資全款,而且活少、難找。“像老何,往年能干200到280個工,去年只干了100個工。”

          每到年底,李大君都跟老何他們聚聚。連著4年,他都是請農(nóng)民工泡澡。在城鄉(xiāng)結(jié)合部,包個便宜的澡堂子,喊上三四十號人,大伙一塊泡。2016年春節(jié)前,剛從河南回京的李大君,打算請大家吃飯。

          聚餐的地兒,在東南五環(huán)的西直河,吃自助火鍋,一共來了十六七個人。除了等著拿工錢回家的工人外,還來了兩個小包工頭。

          包工頭李建華,原先是山東一國企煤礦工人。“下崗哩!上北京混,莫名其妙地就干上包工啦。”他的身高有一米八,講話底氣足、嗓門大,一口濃濃的山東味兒。一頓飯吃下來,基本都他一人在說。

          李建華管接活兒叫“買工地”。

          流程是這樣的:建筑公司有活了,先找有資質(zhì)的勞務(wù)公司,勞務(wù)公司實際上沒有工人,得上勞務(wù)市場找人去。

          “有一幫人背個包,天天在勞務(wù)市場蹲著,圍著勞務(wù)公司轉(zhuǎn),專門替他們找干活的人,俺叫這種人是‘背包的’。一般俺在家聽電話,有活了,‘背包的’打電話過來,談成了,先要給‘背包的’好處費。”

          年頭好的時候,買一個工地,給兩三千好處費。“2015年活少,好處費上萬塊。看今年的架勢,買一個工地,怎么也得花三萬。”

          包工頭也是分級的。李建華說自己是最底層的包工頭,活到他手里,不知經(jīng)過了多少層。“有一個活,經(jīng)過大大小小的包工頭,到我手上一共經(jīng)過12層。哪一層不剝點皮呵。經(jīng)的層越多,工人拿到的錢就越少。”

          “給點零花錢吧!”接下活兒,干上十天半月后,李建華得趕緊向老板要點現(xiàn)錢,按工人人頭要。“假如一個人,能要來100塊,只給工人50。俺得先把買工地的錢拿回來,保證別賠了。”

          2015年他還是賠錢了。李建華講,往年干工地,掙錢的活多,這一年是保平的多,還有兩個活兒,到現(xiàn)在都沒拿到錢。“俺有一百來號工人,快過年了,讓大部分人先回家,只留下20來個代表。我管吃、管住,天天就是上公司要錢去。就這,一天的費用也大了去了,快貼進(jìn)去10萬啦。”

          他指著李大君說,“開始,聽大君給俺們講各種故事、法律政策,覺得真好!《勞動法》真是一部好法。可現(xiàn)實是,你按那上邊的條文去做,根本做不下去。”

          “有幾個能像老何那樣打官司的?反正俺手底下的農(nóng)民工,去法院還沒上庭打官司,人先打哆嗦哩。維權(quán)成本太高,打官司,光時間就能耗死你!”

          要不來錢,那怎么辦?

          擼了擼袖子,李建華繼續(xù)道:“大魚吃小魚,小魚吃蝦米。蝦米咋辦呢,聚一堆,堵大門唄。以前不給錢,就去堵工地大門,不讓干活?,F(xiàn)在,鬧也沒用哩。”

          因為要工錢,他已經(jīng)被揍了好幾回。有次是傍晚,他去工地外頭吃飯,“上來一伙子人,沖俺拿刀就砍。人一躲,砍中右胳膊肘,把鷹嘴骨砍掉了”。還有一回在工地,來了20多號人,穿黑衣服,戴白手套,拿著一尺多長的棒子。對工人二話不說,上去就揍。一打110,人就閃了。警察還差點把工人抓走,幸虧一個大學(xué)生志愿者,在工地二樓,拿手機拍了工人挨打的視頻。

          旁邊一直不說話,默默吃菜的小包工頭老劉,是老何的同鄉(xiāng)。他一開口就罵人了:“開發(fā)商最操蛋了,請了幾十個黑保安,直接把我們從工地給打出來,行李全撇地上。最后一分錢沒拿到,白白干了兩個月。”

          老劉屬于一線包工頭,自己也得干活。有一次,他站在樓頂上攪混凝土,快完活時,樓整個塌了,人全從四五層高的頂板上掉下去。

          昏死過去一個多小時,老劉才醒。“我身上壓滿了鋼管,臉上糊著水泥,眼睛睜不開,聽見老鄉(xiāng)喊我,我就叫。他們想用塔吊吊我,我急死了。那樣吊,還不把老子吊死了。趕緊讓人拿扳手,把扣架解開,鋼管一根根拆掉,一點點把我扒拉出來。”

          這次事故,造成一死八傷。

          老劉從此落下“腦鳴綜合癥”,腦袋“嗡嗡”不停地叫,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,響得越發(fā)厲害。打了3年多官司,2015年4月,才好不容易拿到工傷賠償。年底,又把錢全拿出來,給工人墊付了工資,墊了十幾萬。

          “我拿命換來的錢,全搞到里邊去了。”老劉說完,又狠狠地罵了一句。

          2016年開年,有兩起關(guān)于小包工頭的新聞,引起李大君關(guān)注。一個是討錢無望,在公交車上縱火殺人;另一個是討薪無果,被毆身亡。“這些底層的小包工頭,最極端的歸宿就是自殺、被殺和殺人。”

          “我覺得,不是哪個人、哪個部門惡,還是建筑業(yè)這種分包的勞動體制造成的,我們想嘗試改變。加上工地活少了,建筑農(nóng)民工也得考慮轉(zhuǎn)型。”

          李大君他們正在搞一個“裝修合作社”。

          所有工人都持有股份,一線工人占70%左右,管理層占30%左右,董事長只占1%。沒有包工頭,工人不再是雇傭者,是為自己打工,是企業(yè)主人。

          “可以夫妻倆一塊干裝修,老公抹灰,老婆拌灰。我們有自己的社區(qū),有自己的學(xué)堂。每周給工人上課。因為有股份,工人也不走了。人員穩(wěn)定,就能培訓(xùn),提高技能,改進(jìn)工藝。”

          李大君覺得這不是夢,有兩點讓他自信:一是我們的工人會有主人翁意識,他們不會磨洋工,不會糊弄人,不會偷工減料;二是我們的管理是先進(jìn)的,依托手機APP,研發(fā)一套流程,從接活、設(shè)計,到一步步施工。

          “公司注冊了,團(tuán)隊也搭好了。董事長是北大畢業(yè)的,碩士學(xué)的是馬克思主義哲學(xué)。我們有大學(xué)生志愿者,他們學(xué)啥的都有,像清華學(xué)電子的、美院搞設(shè)計的。現(xiàn)在,軟件已經(jīng)在設(shè)計中了。”

          老何他們聽了,將信將疑的:好是好,可是,能競爭過大資本嗎?“這就好像在南極洲,建了個5平方米的溫室。在大環(huán)境下,冷空氣會不會侵襲,把他們再凍成冰塊?”

          眼瞅春節(jié)了,李大君的媳婦搶了兩個晚上,才從網(wǎng)上幫老何搶著一張回四川老家的硬座票。因為活兒太難找,老何告訴李大君,過完年,他不打算再回北京打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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